何以铸剑 - 第270章
钱景福焦急看着公冶明苍白的模样,鲜血接连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淌下,怎么也止不住。好似方才死在?他手里的人流出的血,要他用自己的来偿还?。
公冶明坚定地摇了摇头,深吸一口气,调动着所剩不多的内力?,总算找回些四肢的控制权。
他哆嗦着手指,从袖口翻出一枚银针,猛地抬手,往自己的后脑扎去。
扎了一下,他的全?身猛地颤抖起来,嘴角的鲜血更多了。公冶明拼命稳住手腕,迅速在?右边也扎了下,身子总算不再颤抖。他抬手擦了擦嘴角,把血吞回肚子里。
钱景福被他的举动吓傻在原地,张着嘴,半天说?不出话?来。
“咱们若是?撤退,乙字三船,还?有西面拦截敌军的甲字号船就都?保不住了,那才是?真正的全?军覆没!”公冶明气若游丝地喊道。
他勉强坐直身子,看了眼不远处追来的五艘敌船,对船上众人比了个进攻的手势,示意大伙儿准备应战。
一个嘹亮的声音从岸上传来:“你都?这样了,还?想再?战?”
百尺外开的岸边,一人双手抱胸站在?礁石上。
他从头到尾穿都?是?白色,连脚上的靴子也是?白皮做的,白色披肩被江风卷起,在?身后簌簌作?响。
公冶明半开的双眸忽地睁圆,惊喜还?未过去,他便意识到,方才自己吐血的狼狈模样已经被岸上的人尽收眼底。他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,扬起嘴角,故作?无?事地一笑。
但在?白朝驹眼里,这一笑更是?反常得彻底。
在?船上的士兵惊讶的余光中,岸上的白衣人轻轻一跃,礁石下方是?滚滚长江水,他却稳稳地踏在?江面上,宛如鹤落枝头。
激流未能将他的衣角沾湿半点,他迈开步子,笔直向定津卫众人走来。
不远处的敌船已经靠的很近了,他们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在?江面行走的怪人,知道此人轻功非比寻常,但他只身一人,掀不起太大的波澜。
他们将船舷对准了公冶明所在?的海沧船,炮手调整着佛郎机的角度,炮口锁定船舷最薄弱的木板。
爽朗的声音再?度响起:“你们不是?要抓太子吗?本王就在?这里!”
声音从白衣人的方向传来,海沧船上的豫南士兵大惊。但他们谁都?没见过太子的模样,江面这人轻功高超,论相貌也是?仪表堂堂。
豫南的士兵不敢相信他是?太子,更不敢相信太子会有如此高超的轻功。此等能在?江面行走的本事,就算放眼整个大齐,能做到的人也是?凤毛麟角。
爽朗的声音还?在?继续:“这门?功法名为渡海踏波,乃前太子太保李默的独门?秘法,尔等应该知道太子太保是?何职位吧?”
“他真是?太子!”一人高声叫道。
敌军在?瞬间变得热血沸腾。
擒贼先?擒王,这是?个谁都?懂的道理。但在?这一时刻,他们面前的“王”有些太多了。
又是?装备精良的“红夷战船”,又是?载着定津卫指挥使的海沧船,还?有大齐太子。
大齐太子肯定是?重中之重,没有了他,这些人连造反的名头都?没有,定会不战自溃。可若要进攻太子,便会给?定津卫的将士们和千尺之外的红夷大船进攻自己的机会。
豫南军中的头领很快作?出了判断:“先?击沉海沧船!”
听到此话?的瞬间,白朝驹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。他在?比豫南的士兵比谁的速度更快,是?点燃引线的速度,还?是?自己救人的速度。
炮声响起的瞬间,白色衣袖卷起倚靠船头那个瘦削的黑色身影,将他拖到江面。紧接着,他脚底一沉,整个人往水下坠去。
白朝驹一手捂着公冶明的口鼻,另一手熟练地划着水,飞快地往水下潜。
公孙炮散开的小?炮弹如雨点般飘落,江上的小?船承受不住如此多猛烈的炮击,在?一轮射击后,便被炸的四分五裂。
沉闷的“雨点声”落在?水面,一阵接着一阵,连绵不绝。白朝驹不敢往上看,他只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,就是?先?保住怀里的人。
他感觉自己的左胳膊一阵生疼。公冶明正用手指拼命掐着自己的胳膊,想要从怀里挣脱出去。
白朝驹低头看了看,见他眉头紧皱,面色在?江水中白得发青,只当他在?水中憋了太久,喘不过气,便抓着他的面颊,不由分说?地贴上唇去,将肺里空气狠狠渡到他的口中。
公冶明的两腮顿时变得鼓鼓囊囊,白朝驹满意地点了点头,用力?搂着他的肩膀,往岸边浮去。
北岸的礁石旁露出两个湿漉漉的脑袋,豫南的士兵们正沉浸在?击沉敌船的喜悦中,看到太子的出现,又如许久没能进食的饿狼,再?度敲响激昂的战鼓,士气高涨地蜂拥而上。
白朝驹涉水而行,直到走到岸上,才将怀里的人放下。他知道自己身后都?是?包围过来的敌船,但他没有回头。
才松开手,前面的人却猛地揪住他的衣襟。
公冶明的眼睛睁着滚圆,他从未将眼睛睁得如此之大,乌黑的眼眸全?部?露出,眉毛挤着额头,接连不断滚落的水珠淌过面颊上惨白的疤痕。
“你为什么要救我?”他几乎恳求道,嘴角在?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时而是?笑脸,时而是?哭脸。
白朝驹身后的一切全?部?映入了他的眼中:江面漂浮着沧船碎片,还?有船上士兵们的残骸,江面汇成一团鲜艳的红色,像是?上好的夕阳。
没有一个人从那里活着游出来,一个都?没有。他们临危不惧,他们重创一艘最近的敌船,而代价是?被其他敌船的愤怒阻击殆尽。
“他们因为我而死,我不能一人苟活……”他哽咽着,说?着只剩气声的话?语。白朝驹终于看清,他脸上接连不断淌落的水滴不是?江水,而是?滚滚泪水。
“你们遭到袭击,已经很表现地很好了!”白朝驹搂着他的肩膀。
公冶明咬着就惨白的嘴唇,拼命摇头。
那些士兵都?是?他一手训练的,他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,他们虽然时常偷奸耍滑,还?有股地头蛇的傲气,对着自己讨价还?价。
但从定津卫死里逃生,在?处州隐姓埋名,苦等自己回来的是?他们;守住从海寇手里夺来的宝贵武器,也是?他们;哪怕在?最后关头,他们依旧听从自己的命令,拼尽全?力?和敌人同归于尽。
公冶明深吸了口,看着一点点包围江岸的敌船,还?有正在?远处调整船头、迟迟未能将炮口对准敌船的乙字三船。
“我们战败了,我得和他们死在?一起,我不想死在?逃跑的路上。”
他握住了腰间的刀,没来得及抽刀,手腕却被白朝驹死死压住。
“谁说?我们战败了?”
第236章 天门渡13 那不叫陪葬,那应当叫:殉……
海沧船上的豫南将士们?都?以为?他们?是瓮中之鳖。俩人并不往岸上的树林逃跑, 只是在礁石旁相向而站。
谁也没有注意到,百尺之外的枝头上,数张弓箭已经张开, 利箭俯瞰着江上的船只。
弓箭手早已埋伏在最有利的位置,静静等待对?手到来。
一记哨声?响起,无数利箭从林中射出, 暴雨般连绵不穷, 一波接着一波,自上而下落向毫无遮拦的甲板。
所向披靡的敌军终于吃到了苦头,惨叫声?此起彼伏。
此时,千尺之外的江面也传来轰响。
乙字三?船终于调整好了方向, 船舷上十?口红夷大炮对?着北岸上的五艘海沧船, 开始齐射。
炮手们?很清楚,这是指挥使和阵亡的将士们?拼上性命为?他们?争取到的机会,他们?必须成功,不能失败。
炮弹在半空划出十?道整齐的弧线,落下时,江面掀起数丈高巨浪。浪头卷着船只的碎片,在漆黑的礁石上留下难以磨灭的血红印记。
天门卫中, 一封急信被送到於鹏达手中。
他只瞥一眼, 便?将信纸揉成一团,紧紧握在掌心?。
“这就是你们?说的, 计划都?已安排妥当?”他怒视身侧的众人,每个字都?说得无比用力。
天门卫的没有挡住渡江的洪广大军,现在连粮道都?没能断掉。永江的水师折损四艘大船,而洪广的水师依旧完好无损,甚至尚未使出全?力。
於鹏达的呼吸变得格外沉重?。卫所的城墙外, 大军已开始逼近,再不找到致胜的办法,他就要变成笼中困兽。
可他还能做什么?他还有机会做什么呢?
“义兄莫要慌张。”符荔柔软的掌心?贴上了於鹏达粗粝的手背。
“水战失利只是一时,阁主真正的计策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那个指挥使身上的毒,快要发挥全?部功效了,他挺不住的。”
於鹏达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角,说道:“只是毒死个指挥使,就能决定战局?为?何不直接毒死太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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