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赊春 - 第2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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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他不相信,谢霓会乖乖听他母妃的话。
    他抓过一卷剑谱,往燕烬亭头顶一敲:“带剑,跟我出去。”
    燕烬亭把剑谱和铁剑收拾成包裹,跟在他身后,空洞的双目中,突然掠过一丝灵光。
    祭宫外,有两个看门童子。单烽眼光毒辣,一眼看准了破绽,摸过去,卷起衣袖,露出肌肉强悍的胳膊,抡琴就砸,砰!
    那童子非但没有倒地,还惊跳起来,和单烽打成了一团。修道之人,一拳就把石墙砸裂了,又一拳,把琴师砸倒在地。
    这琴师,一副空架子……简直把体修的脸都丢尽了。
    单烽脸色发黑。背后忽有一缕剑气弹出,把童子击晕在地。
    这小子莫不是来长留当剑仙的?
    燕烬亭朝他缓缓摇了摇头,眼神似有不赞同,突然,脚踩铁剑,载着他,御剑而飞,往祭宫深处冲去!
    祭宫里放的,都是祈福的法器和乐器,依旧是椒泥涂墙,遍结彩色丝绦,还悬着不少由城中而来的小风筝,暖洋洋的祝福之意,有如春风拂面一般。
    新添置进来的那些,也都是吉祥纹样,福泽深厚,有助于妇人产子。看来谢霓真的没有血祭大阵的意思。
    只有那口祭祀大鼎,还立在中央,披着一身残忍的刻纹。
    单烽摸着一只小纸鸢。在众多为素衣天胎祈福的纸鸢中,这一条漏网之鱼,写着谢霓的名字。
    “长留只能和谢霓共活。”单烽道,“为免你们抛了他……把这鼎砸了。”
    燕烬亭又老老实实地点头。在他的剑下,这巨鼎也如泥塑的一般,被细细地切作了铜粉。
    单烽古怪道:“从前没见你有这样的本事,索性用个十方天绝剑阵,把雹师轰回老巢去。”
    他也就随口一说,这种威力的大阵,少说也要百名剑修结阵。
    燕烬亭点点头,把那本破破烂烂的剑谱拿出来,翻到最后几页:“在学了。”
    单烽看着他,连那点吃味都忘了,眼中光芒乍现。
    燕烬亭道:“最快的,六天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【作者有话说】
    单某黑历史之:我以为顶级刺客在绣花,我让人形兵器玩泥巴。重开!这把重开!
    第212章 长辞风雪赴危楼
    离谢鸾降世还有五天,燕烬亭修成剑阵,还要六天,都是威力惊人的后手。一旦成功,便能荡清长留全境的暴雪。谢鸾也将在万众欢呼中,登临素衣天观。
    单烽却生出一个阴晦而不祥的念头。
    这五天呢?
    他知道,谢霓是无法计较这些的。
    走到这一步,对方已化去了命运中的委屈和不公。只要能换来一线希望,就足够了。
    但这一次的谢霓身上,多了一点让人不安的东西。
    大量服用的太素静心散,油尽灯枯的天妃,还有那一盏不会亮起的红莲灯……
    单烽猛然掐住属于谢霓的纸鸢。
    人心可笑至极,他明明抱定了旁观的念头,明知这一切都只是虚幻,却在最后关头,这么心神不定。
    可是——
    轰隆隆!
    地面巨震,一股极其猛烈的寒气,向着四壁席卷而上,白霜如群浪般扑来,所有祈福纸鸢同时拦腰断裂。
    不光是这一座祭宫,整座长留王宫,甚至翠幕群峰,都在地动中剧烈摇晃,也都模糊在暴雪中,如成排青铜巨钟般,在震荡中悲鸣。天地将崩,万户鬼哭,谁能置身事外?
    单烽脸色剧变,抓着燕烬亭冲出地宫。
    一只重伤浴血的青鸾,从天陲黑沉沉的雪幕中冲出,盘旋数圈后,落在天妃宫上,用巨翅笼盖住了宫殿。
    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
    “灵脉……异动,雹师偷袭,素衣天观……破了。”青鸾艰难道,“……殿下请天妃与二殿下,稍后更衣。”
    果然没那么顺遂!
    翠幕峰底下的雪河将军,谢霓早就加派了人手,不能击杀,就尽可能延缓苏醒的进程。可雹师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?素衣天观的后防,实在太空虚。
    单烽看着灵籁台的方向,整个人一阵苦寒,一阵急热,也分不清是怎样的情感。混乱中,有些极为沉重的东西在胸腔中厮杀,想要破土而出,却又被死死按住。
    谢霓怎么样了?
    隔了一层冰冷的泪膜,他失去了对谢霓的感应。无法感同身受,为什么还会患得患失?
    身边铮地一声剑响,单烽一震,清醒过来:“去灵籁台!”
    燕烬亭茫然道:“怎么走?”
    在单烽的指挥下,二人踩着这一把长剑,歪歪斜斜地向着灵籁台飞去。
    风灵脉遭遇偷袭,空中到处是幽蓝色的乱流,风咆雪怒中,哪怕是飞剑,也如小舟一般,随时会从潮头摔得粉碎。
    燕烬亭心性坚定,笔直地往前,周身剑意呼啸,锐不可当,仿佛从天外云中劈来的一道光。
    有雪练弟子飞身逼近的,都被剑意搅得粉碎。
    砰、砰、砰!
    可燕烬亭身上,同样传来惊心动魄的迸裂声,脸上身上裂纹遍布。
    单烽立刻意识到,对方的天赋固然绝顶,肉身却根本承载不住。要指望他去对抗雪河将军,绝无可能。
    “在灵籁台边停下,”单烽从齿缝里说,“找个山洞躲起来,保住你自己的命,别连真身都毁了——”
    翠幕云屏已经面目全非,雪瀑四溅,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,立刻削去一层皮肉,到处还都是滚落的乱石,不知碾过多少人骨,铁锈红中,逼出一层可怕的盐白色。
    铁剑在半空中打转,找不到落脚的地方。单烽面上一冷,一大簇染血的絮花,从眼前飞掠了过去。
    他伸出手,死死攥着手中。
    絮花,絮花,抓住了也无用,必须要忍住,让某些人为今日付出代价!
    灵籁台边,垂挂着一条粗浑的血泉,仿佛疲惫至极的卧虹。一道血衣乱发的身影,在恶战中,一步踏空,从崖边直直跌落下来。
    单烽的心都骤停了一拍。
    “谢霓!”
    又是本能盖过理智的瞬间,多年前的那一幕,与此刻重叠。他下意识地催动铁剑,要往灵籁台冲去。
    砰的一声。剑断了,他和燕烬亭同时往地上栽落。
    天昏地暗,沙石狂转,剧烈地失重感中,他彻底迷失了方向,只知道有无数血淋淋的絮花,在身边飞旋。它们极其红大圆满,有如盛极将败的牡丹尸群一般,向着他,千花吐蕊,咧嘴而笑。
    滑稽,滑稽!
    不该是这样的。长留陌上絮翻花……他头痛得几乎裂开,被它们挤着推着,冲着尖石摔去。
    却有一缕幽蓝色的风,轻轻卷住了他。
    那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,让单烽整个人都颤抖起来。
    为什么,被人接住,竟是这样的感觉?
    视线中,依旧是谢霓的身影,乱雪纷飞中,匆匆一眼。披头散发,满脸血污,那眼神里有让人心悸的光芒,如隔泪意,却没有遗憾。
    谢霓根本不知道,那个人从没有出现过,也不会来了。
    而他,只是一个被谢霓保护的普通人。
    红莲灯不会亮起了。
    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,柔风没过了他,仿佛有人为他披衣。
    --
    呼,呼,呼——
    是在做梦?
    梦里怎么会有这么凄厉的风声?忽远忽近,像从坍圮的古城关上传来的。
    怨春凋的曲调,却远比风声悲凉。有人在哼唱,老人的声音,孩子的声音,男男女女,混杂在一处,却都是同样的嘶哑。
    像强行挽留的春风,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漏出去。抓不住,为什么留不住!
    隔了很长时间,单烽才勉强挣动了一下手指。他居然还攥着那团絮花,可惜,都嵌进了伤口里。
    剧痛。
    身下是硬邦邦的石板,每一根骨头都像断了,断口的骨茬,又挤在一起摩擦。
    眼皮上也都是血,那种火辣辣的感觉,让他错觉脸上只剩下了两个血洞。
    这又是在哪里?
    新的幻境又开始了?
    这一刻,他心里竟涌出一丝侥幸。
    他已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错误。
    明明,理智告诉他,不能管,不该管,让情爱泯灭,让长留回到命定的轨迹,这才是破局的方法。可强行旁观,亲历谢霓的噩梦,却让他有如窒息一般。
    这一次,不论身份为何,哪怕是阶下囚……
    突然,有脚步声靠近,有人用熟练的手法给他换药,一股清凉的草木灵气在伤口中涌动。
    “十多处断骨,眼睛划伤……却没有其余重伤……有人护住脏腑心脉……”
    “……快醒了,下一个……来迟五日,可惜……”
    五日!
    单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直直坐了起来,从血污中撕开的双眼,有如厉鬼一般:“你们是药盟的援兵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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